你相信,現代社會還有人能在三分鐘內,用鑽木的方式,升起一把火嗎?你試過在夜晚矇著眼、赤著腳,循著鼓聲走出一片森林嗎?
如果只給你一張帆布、讓你獨自在森林中度過四天四夜,完全地與自己、與自然相遇,你將會獲得什麼?而你有多久沒像個野孩子一樣,在山林中盡情奔跑玩耍?或者根本從來沒有過?
這些,在「七世代自然生活學校」能體會到。創辦人夫婦 Mike 和達娃,一個來自美國、一個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,基於與大地媽媽的深刻經驗與情感,他們共同創造了這所鼓勵人「重拾與自然連結」的學校。課程內容包括搭建臨時原始避難所、鑽木取火、搓繩、編籃、追蹤行跡、偽裝、覺知,以及在野外獨處數天的「靈境追尋」。
孩子學習在自然裡安靜。圖片來源:七世代自然生活學校。
踏上自然追尋之路
在 Mike 的生命與大自然「相遇」之前,本來是美國連鎖家具商的超級業務員,在全美分店的銷售業績排名第一,有著可觀收入和豐腴的物質生活,他卻感到不太對勁。37歲生日前幾天,他走進主管辦公室問道:「請問你有辭職信格式嗎?」主管笑著說:「當然有啊!」他還以為這個超級業務員在開玩笑。當天 Mike 就離職了。隔天,他到家附近的書店閒晃,被一本名為《The Tracker》(中文譯名:追蹤師的足跡)的書所吸引。書中故事主角 Tom Brown 是個白人,從八歲開始,就跟一位印地安阿帕契族長者「潛近狼」(Stalking Wolf)學習古老生活智慧,踏上自然追尋之路。
這個故事深深吸引了 Mike,他找上 Tom 創辦的「追蹤師學校」(Tracker School),接受各種啟發與訓練。經過幾年的參與,他在追蹤師學校擔任了一年「森林照護者」的志願職位、在學校的森林中,自己蓋房子、過著沒水沒電的原始生活。
對於這段經驗,Mike 認為:「在追蹤師學校的課程中,得到的是一連串的資訊,但,必須透過把這些資訊『做』出來,才有可能真正將它們轉化為真正的知識與技能。」
至於多年從事兼職翻譯工作的達娃,則因為幫出版社挑書,找到《追蹤師》系列書籍。有一段文字這麼寫著:「追蹤時,我們拿起的是一條線索。線索的遠端有個生命在移動、生存,並且與我們眼底的足跡相連。那動物的一舉一動,仍存在於足跡之中,存在於最細微的外在與內在的細節裡。我們一旦開始追蹤,就會逐漸變成我們所追蹤的那隻動物本身。」審書時,達娃一面讀一面好奇:「有這麼厲害?真的可以這樣天人合一嗎?」
翻完第一本《松林少年的追尋》,她心想:「這個境界太厲害了,我也想要有。就算是騙人的,也要眼見為憑。」帶著迫不及待的心情,達娃直接飛到主角 Tom Brown 創辦的追蹤師學校一探究竟,該系列的第二本《追蹤師的足跡》,還是她飛到美國、進入追蹤師學校上課前一晚,在旅館裡完成的。追蹤師學校的訓練,開啟了達娃的自然之眼,後來在進行「靈境追尋」時,她曾經一個人在曠野獨處28天。
將經驗分享出去
當達娃首次來到追蹤師學校,認識了當時擔任森林照護者的 Mike,兩人陷入愛河。2008年,Mike來台旅行,達娃為他安排了演講與工作坊,結果反應熱烈,讓他們看見在台灣授課的可能性。2009年,達娃赴美與Mike結婚。
對 Mike 來說,創辦戶外學校是他多年來的夢想。多年的野外經驗,讓他的技藝足夠成熟,但在美國,已經有成堆的戶外學校或野外技藝學校,立足不易;反觀台灣這座小島,擁有龐大的人口和複雜的環境議題,卻還沒有這樣的機構。2012年,兩人討論後,決定結合他們在追蹤師學校和其他地方的學習經驗、加上長年野外生活的體悟,一起回台,創辦「七世代自然生活學校」。
七世代成立第一年,一開始就成立官方網站和臉書專頁,進行活動宣傳。七世代的課程名額一向上限20人,但最初幾次課程,大約都只有6至8個學員。在一個為期半年、每月一次的小班制親子課程中,每次上課,兩人都得開車來回於雲林住處和當時的上課定點陽明山。扣除交通、備課等成本,課程階段還進行不到一半,收取的費用就已經用完、根本入不敷出。
對他們來說,創業第一年虧損是必然的,他們也深知「這種事情急不來。」;兩人也從學員全然沉浸在大自然中的樣子,得到極大的回饋。達娃記得:其中有個過動的孩子,從最初完全無法靜下來參與活動。到最後一次上課時,已經能夠安全專注地拿刀削木頭、獨自完成鑽木取火需要的工具。
用雙手以草木生火的過程。圖片來源:七世代自然生活學校。
慢慢地,七世代的名號漸漸受野外愛好者所知,透過學員的相互推薦,目前的課程幾乎場場額滿。其中,讓人放下打火機與瓦斯爐,在野外重新建立與「火」直接連結的「認識火」、與在自然中開啟雙眼、觸覺、直覺等感官敏銳的「覺知力與自然觀察」,是他們的兩大招牌課程。
這些課程強調感受與實作,挑戰、顛覆了台灣人偏重知識灌輸、記憶背誦的學習歷程,也讓人重新找回身體與大自然的直接連結,帶給用腦過度的現代都市人難忘的經驗。
「我們的基礎學習雖然是來自追蹤師學校,但後來也遇到非常多不同的導師,加上我們對這個環境的體認,吸收、消化再重新形塑出適合此地的課程。」面對與美洲截然不同的民情與自然環境,七世代在課程設計上,針對台灣的環境與學員特性,發展出截然不同的課程模式。
在地狹人稠的台灣,人們所謂「自然生活」,頂多像農夫身處的田園,野外生存並非必備的生存技能,最開始,七世代開設過野外求生課,結束後學員卻困惑:「我學這些,要用在哪裡?」透過不斷嘗試摸索,七世代逐步降低「野外求生技能」的課程比重,偏重引導人們建立感官上與自然連結的經驗、並且能在之後的日常生活,持續讓這樣的體驗發酵。
達娃說明,「比如生火,當你知道可以用遠古祖先的方法生一把火,那一瞬間,就透過這把火認識了森林、透過土地、樹木和火,學會和大自然可能連結的方式,那個連結方式是非常直接的感動;或者動物追蹤課,你學會了,在都市裡也可以追蹤公園裡的貓、狗、松鼠等小動物。透過這些課程,只要持續練習,你將對環境更加覺察。」
一切走在當下
七世代目前沒有專屬的大型戶外場地,每次少則兩天、多則九天野外課程,相關的行政工作、場地協調、食宿規劃、器材準備、加上授課與翻譯工作都相當耗費心力。課程即使叫好又叫座,卻難以大量推出。目前的課程收入,還不足以支應兩人的家庭開支。
達娃說:「一方面也是因為我們開得課不夠多。若要支應生活,一個月要開兩次課,但這樣在身心能量方面相當累人!」曾經是超級業務員的Mike認為,七世代學員數量與營收,並非他要追求的目標,若學生人數太多,難免影響課程品質。甚至覺得:「賺錢的自然學校常常就不是好學校了。」
七世代的創辦人Mike與達娃。圖片來源:七世代自然生活學校。
目前,達娃仍需額外兼職翻譯工作,補貼生活開支,她自嘲:「我們兩個對於金錢的安全感不同,沒錢的時候我會到處想辦法,在這方面Mike賺到了!」在兩人的分工上,Mike主要負責授課,達娃則要打點所有相關的行政庶務工作,並在課程中負責翻譯工作。
之所以名為「七世代」,是因為北美東北部原住民世代流傳著一份古老智慧:在做決定時,必須為未來七代子孫著想,若有不良影響就不能做。
對於達娃和Mike而言,創立七世代自然生活學校,最重要的是忠於自己初衷與理想的選擇。他們依著自己對大地媽媽的愛而行,沒有太多華麗的想法與宏觀的願景,一切只是走在當下而已。
附錄 ‧ 觀點Q&A
Q:會希望有更多人投入在傳授人與自然可以如何共處的經驗嗎?有什麼話可以分享給這些有志投入的人?
A:對我來說,這方面我沒那麼有興趣。如果有人想要加入的話,就是給予他們祝福,其實沒有什麼話想說,就是只能祝福大家而已。
因為我們不是為了要創造一個這樣的社群,我們沒有那樣的需求。我們純粹是基於自己對土地的愛而做這件事情。並不是說我們沒有想要看見更多人跟大地做連結,而是我們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。
" I've never done this for human beings. I do it for the nature." Mike補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