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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構雙向理解與信任 回顧我在地球公民的日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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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黃斐悅(地球公民基金會花東辦公室研究員)

黃斐悅在環評會場外發表民團意見。圖片來源:地球公民基金會。

人生中翻開的第一本環評報告書是烏來至三峽道路開發。當時我是個熱切的大學生,儘管震撼於報告書的艱澀與厚度,仍與夥伴們打了難忘的一仗。後來以志工身份參與了蘇花高,在全國高度關注下險勝。連續兩個議題都在環評戰場上成功扭轉情勢,否決開發,因此2010年剛到地球公民成為專職時,我並未預料自己會被政治操弄手法打敗,一心一意把重心放在客觀論述生產,謹守內心的原則,絕不讓對手貼上理盲濫情的標籤。

但2010年底梅姬颱風重創了蘇花公路,也打擊了我的原則。土石流將兩台遊覽車沖落海中,傅崐萁縣長抓緊時機,帶著怒吼的花蓮鄉親北上,促成了蘇花改的環評在20天內火速通過,那是我十多年社運歷程中幾乎唯一一次在行動現場失去理智,從環保署旁聽室奪門而出衝撞警察的封鎖線,一片混亂中,花蓮縣議長從背後指著泣不成聲的我罵說,不要再演了,你們這些假花蓮人。隔天我和傅縣長一起登上了各大報的頭版,新聞寫著「一名女子激動大喊…」這類,像個跳樑小丑,而無法挽回任何事。

當天失控現場,有夥伴安慰我說「不要難過,你演得很好」,令人啼笑皆非,膽小如我,這種衝撞哪裡演得出來。然而與一位朋友聊到這事,他反而提醒我該懂得演戲。對手操縱大眾情緒的手法高深,我們怎麼玩得過?

在研究與推廣中奔波

蘇花改讓我真正體悟了根政老師所說的,論述再完整,與大眾對話不足,仍是徒然。於是2011年起火力全開,想把論述的深度(研究)與擴散工作(推廣)同時做好,也接受一旦形成輿論,社會的標籤是無法避免的。然而,我跟中岳的意志使然,戰線從台北花蓮延長至台東,守備範圍真的太大,我們沒能再經歷以往的大勝,用盡全力只能打成平手、延長賽。花東辦公室人數最多時也只有四人,雖然「研究」和「推廣」的能力都有持續提昇,但這樣的疲於奔命,難以轉守為攻。

美麗灣議題非我主責,也因此有力氣記下2012年12月22日輸掉的那場環評戰。工作日誌中寫著:「環評會議有旁聽人數限制,只有少數夥伴進入縣政府,其他人(包含我)都在縣府外路邊觀看事先架設的場內直撥。後來畫面開始騷動,喇叭傳出尖聲叫喊,螢幕前圍觀的群眾全都沈默下來,沒有一人移動或發語。螢幕中的人們彷彿在另個次元,被層層鎮暴警察包圍著,拍桌叫罵有時、躺在地上有時,看著認識的人憤怒叫喊、被推拉、被言語攻擊,很難過。最後,17位夥伴扛起失敗,邊喊口號邊走出縣政府大門,穿越重重包圍的群眾後,輪流上台發言,許多人在哭。我得負責給新聞稿加上最後一段,鐵了心坐在路邊打字不去圍觀。只有當淑玲緩緩像祈禱似的講話,我的心情一度差點開了口。『請祖靈保佑大家,保佑杉原灣』她這麼說,在台上一直哭一直哭,講什麼對不起大家,我真的好難過,既無力又抽離。掛念著其他的案子,晚上都蘭巴哥浪的雞酒好吃到噴淚,心裡卻只想早點離開。很累,而心懸念遠方下一場戰。」

社運者的過勞、群眾的咆哮、社會的信任

如今回顧,證明輸贏不在一時,不放棄就有機會挽救頹勢,美麗灣違法完工將近十年,輿論和訴訟使它迄今無法營業。但正是議題往往成敗不明,影響因子又複雜,以小博大的槓桿不好掌握,難以得知何時自己才算盡力,因此議題工作者大部份長期過勞。

在地球公民的時光飛逝,渾然不覺已過了六年,我仍找不出方法讓自己和新進同事不那麼疲於奔命。多聘人,工作品質可以提昇,但不會減量,因為守備範圍會擴充,且增加募款壓力。唯有放棄參與議題才可能減少工作,卻成了心理負擔,眼睜睜讓求援者孤軍奮戰。找志工、友團或專家合作,除非有長期默契,否則磨合過程總趕不上緊急的支援需求。

花了很長時間,終於下定決心離開不捨的崗位,找尋新的角度看待這些年的工作,從過勞問題,到工作方法的疑惑。社會的真正改變,需要人與人之間的信任,社運者帶領群眾向政府咆哮,終究是為了建構雙向理解與這份信任。暫時離開第一線,並非結束而是調整腳步,相信我會再次看見信任和希望,重新開始。

自由時報對蘇花改環評通過的報導。圖片來源:地球公民基金會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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